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摸着她滚烫的额头。
发着烧的女孩昏睡着,动了动嘴。
“……咳咳……”
她似乎是被容星宇的动作弄醒了,无力的咳嗽两声,慢慢朝着自己身边伸出手,想要从中抓住什么。
只不过病弱当头,她的身体十分乏力。
她一下子打翻了一片瓶瓶罐罐,手却还是没有抓到她想抓的东西。
他借着超感咒在周围找了找,发现一个小小的木桶内盛着清水。而她的手似乎也是伸向木桶旁的杯子。
水和容星宇在酒馆里喝到的不一样。它清澈见底,和山泉没有多大区别。想要弄来这种水或许得花点力气。
他伸手拿过搁置在一旁的杯子,将水倒进杯子里,随后小心将杯子送到女孩嘴边,慢慢将水送入她的口中。
得到了水的滋润,女孩的神色看起来好受一些,人也精神了一点。不过容星宇明白,这已经是女孩回光返照的表现了。
超感咒的反馈告诉他,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自我分解,蚕食一切能用于供能的东西。
一口气将水喝完之后,她咳嗽两声,慢慢支起身体。
她还很不清醒,只是靠在一边,迷迷糊糊的问:“姐姐……是你吗?”
带着孩子气的温柔话荡在这间黑暗的地下室,让人生出一种错位感。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应该出现在鸟语花香的阳光下才对,而不是这间狭**仄的地下室。
听见这声音,容星宇愣了愣。
他慢慢抽回手,想要放下杯子离开,却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臂——她小手冰凉,指尖发木,可手却握不紧。只要他想,他可以直接抽手离去。
“别走……”她恳求道。
容星宇停下了动作。
女孩喘息了一会儿,他甚至能听见她因痰喘而从喉咙里发出的“荷荷”声。
喘了好一会儿,她看起来精神更好了点。
她抓住被子,有些艰难的问:“姐姐,你今天下来了,你以前这个时候都不下来,也不让我上去的。你今天下来了……你那毛茸茸的病……好了吗?”
容星宇没答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含混的回应:“嗯。”
“啊……那……太好了……”
听见他的回应,软垫上的女孩露出一副疲惫的微笑。
“只是我的病还没好……我拖姐姐后腿了……”
她忽然捂住嘴,低着头,又开始咳嗽起来。
这次她开始咯血。
容星宇拍了拍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她咳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缓和了一下,她继续抬起脸,开始滔滔不休的说起来,似乎是想在临死前将心底话全都掏出来。
“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山坡上看到的那片花地吗?姐姐你骗我,说听话的孩子才能在那片花地里玩耍。我很听话了,你又说等我病好了才能去……”
“哎呀,好想快点好起来,然后和姐姐一起去传说中的威尼斯,看那些远东的烟花。听说那是开在天上的花朵,一定很漂亮吧……”
她咳了两声。声音开始渐渐低弱下去。
“姐姐……我可能做不到了……我好怕……”
她抱住他的手臂,颤抖起来。
这是一个姑娘面临死亡的恐惧。
她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就要在这个小小的、黑暗的屋子中死去了,被疾病夺走年轻的生命,与寂静长久相伴,最终与土地融为一体,不复存留。
容星宇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他想了想,又慢慢的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搂在自己怀里,就像搂住一支娇柔的花朵。
她靠进了容星宇的怀里,又抱住了他的腰。
她摸了摸他的脊骨,忽然沉默下来,手也僵住了。
但她的两只手又慢慢放松下来,将自己更深的埋进容星宇的怀中。
艰难的呼吸了好一会儿,她咳嗽两声,低低地说:
“我知道姐姐为了我做了一些不对事情——咯——咳咳……以后啊……没有我拖累,姐姐以后再也不用做这些事情了吧……”
她忽的打了个哆嗦。
肺病已经将她的内里掏空了,只留下这具还在燃烧、且即将燃烧殆尽的躯壳,勉强锚定她飘摇的灵魂。
“啊——姐姐,我以后不能陪你了……你能……你能亲亲我的额头吗?就像以前那样——”
“……嗯。”
容星宇松开她,轻轻撩起她的头发,吻上了女孩的额头。
很烫。就像在亲吻一团火焰。
接到这个祝福的吻,她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