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荣华：行行重行行
岳凌横刀回头,却见身旁站着个衣衫褴褛面目粗莽陌生男子。岳凌见他面目不善，一惊之下正欲动作,却听到凤玄道：“自己人。”
岳凌半张着嘴：“啊？”看看那人,又看看凤玄,心里头一阵迷茫：他还不确认凤玄是自己人呢，忽然间又多了一个。
顾风雨抬手送过一物，凤玄接过来，见是自己那件披宝身上外裳,当下一点头，又用衣裳把宝重裹住，半个头脸也裹里头,又用手臂轻轻抱住了。
宝见了他便格外安心,但先前一番惊吓到底对她来说匪夷所思,又加上冻得厉害，此刻依偎凤玄怀中，动也不动。
岳凌扫视着两人，凤玄并不理他，只先对顾风雨低低说：“拦你是谁？”
顾风雨道：“是虎牢人。”
凤玄道：“现人呢？”
“险胜一招。”顾风雨说着，看凤玄一眼，便垂了眸子。
凤玄叹了声，情知让顾风雨对上那些人委实不容易，先前他叫顾风雨带宝走就是为了避免如此情形出现，但一切既然已经成定局，那再说也无济于事，于是便说道：“你该打算离开了。”
顾风雨神情一动：“王……您想离开吗？”
岳凌竖起耳朵旁边，脸色惊疑不定地，听到这里就急忙问：“什么，你要走？去哪里？”
顾风雨同凤玄说话都是小声，岳凌忽然大声，凤玄怀中宝就挣扎了一下，凤玄急忙横了岳凌一眼，岳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竟无法再出声。
凤玄却又问道：“是他让你来？”
岳凌看着他，迟疑着点头：“哦，是……先生，哼，也不说为什么，还特意让我带了刀呢……我哥哥可交代过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亮兵器。”
凤玄说道：“此番多谢你了，你回去后，他自然会跟你将前因后果说明白。”
岳凌叫道：“可是我现就想知道。”
凤玄淡淡道：“我娘子受惊过甚，而且我被仇家追杀，他们此次不成，一定还会再派人来，我不能再此地耽搁……你现回去，帮我同陆先生跟赵县令说一声，我暂时有事要带娘子离开此地，请他们两人代为处置余下其他事。”
岳凌听到这里，心想：“这算什么？就让我回去说这声？还代为处置余下其他事，真是好大口气……难道当我们军师是他家奴不成？”
他满腹牢骚，刚要说出来，对上凤玄眸子，刹那间跟记忆里那双眸子重合起来，脑中似闪过什么似，竟不由自主叫了出声：“啊……”
凤玄道：“你些回去吧。”说完后，又对顾风雨道：“你也去吧，事不宜迟。”
顾风雨踌躇片刻：“天下虽大，我却无处可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得留这里。”
“那倘若……”凤玄本想说倘若虎牢人追来又该如何，但顾风雨既然如此打算必定有他对付法子，另外，如果他走了，那虎牢人估计就全力追他去了。
顾风雨听完凤玄所说，便略躬身后退，唯独岳凌还有些不肯离去，少年半解不解，心里隐约有一股气梗着，便赌气不动。
凤玄再看向他，目光变得有些柔和：“回去吧，同他一块儿走。”
岳凌心神一震，迟疑着说：“你……你是不是、你到底……”心里头有个念头翻来覆去，呼之欲出。
可是偏偏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因为只怕说出来，就会天翻地覆，永无安宁。
因为那个猜测实是太过胆大包天，太可怕了。一旦说出，恐怕无数人都会卷入其中，就像是个极大漩涡，会令无数人万劫不复似。
岳凌想到陆通那暧昧不清大有深意态度、举止，若没有极“”原因，陆通怎会千里迢迢来这偏远小地方？岳凌越想，心里越是冰寒彻骨，又烦扰如乱雪。
凤玄并不回答岳凌，也不再理会他，只抱着宝飞地往家中去，打开大门入内，里屋蜡烛光暖暖昏黄。
进了屋里，凤玄将宝放炕沿上坐着，回身欲走，宝呆呆地问道：“夫君，你方才说是真吗，我们要……离开这里吗？”原来她终究听到了。
凤玄脚步一顿，回身握住宝手：“娘子……我知道现跟你说有些太急了，不过，先前那些人，是我以前结下仇家……继续留下话恐怕他们还会再来。”
宝先前问时候还怀着一丝侥幸：或许是她听错了呢。
此刻听到凤玄回答，整个人惊愕之余，几乎失去反应：“那……要去哪里呢？远吗？”
凤玄双眉蹙着：“可能会很远。”
宝张口，定定地看着他：“可……可是……”嗓子眼里却像是堵了什么，怎么也说不出来。
凤玄担忧地看着她，此刻也有些难以开口，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沉默了片刻，宝才又开口，说：“那……如果非走不可，明天再走行吗？”她茫茫然地看了看屋内，桌子，凳子，针线盒……窗棂纸，帖窗花儿，所有一切，“还有，我们鸡怎么办呢？还有没吃完菜……屋檐下还吊着……还有……夫君，我、我能不能回娘家一趟……”
凤玄心里一酸，将她手握紧：“娘子……”
宝身子哆嗦了一下，望着他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沙哑着嗓子问：“那么……夫君，我们还会回来吗？”
凤玄犹豫了会儿，终于一点头：“只要娘子愿意，会。”
宝道：“我爹娘还有宝如，会知道吗？”
凤玄道：“县令会同他们说……也会照顾他们。”
宝眼睛慢慢地眨了几下：“鸡……”
凤玄一笑，将她抱住：“还有这房子，都会安置好，一样儿也不会弄坏。”
宝被他一抱，鼻子莫名地就酸了，以极低极低声音慢慢说：“夫君，我舍不得……”
火炉里炭，渐渐地燃了，却没有人再去管，凤玄抱着宝，静静地躺还很热乎炕上，虽然只是几个月而已，可是对他而言，却恍如一生，对于这湖畔屋子，对于屋子中每一件东西，每一样存，他都有着深深地眷恋。
或许叫□屋及乌，因为这里有她，因为有她，所有一切都尤为可喜，这种可喜而温馨感觉短短数个月时间内却纠缠到他神魂里，让他有种无法舍弃感觉，当宝哽咽着说“舍不得”时候，他心里又何尝舍得？
凤玄领兵打仗，忌讳瞻前顾后犹豫不定，他也从不是个斩不断理还乱人，可是现，却赫然有些无法自已。
这短暂时光，却似改变了他整个人。
外头风雪声兀自继续，凤玄抱着宝，贪恋着炕上后温暖，耳朵听到外头好些动静，或许追兵很就到……但……他无法硬下心肠果断地就此带她离开。
按照他原先计划，是想要一个了结，故而让顾风雨带宝走，他留下来，不想只是逃避，他想要彻底地解决一切，跟他们回京也好……见招拆招也好，总要做个了断。
没想到那些人一照面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
虎牢直属于皇帝，只听皇帝诏命，侦缉司是皇帝亲卫，如今两部人马双双出面……并且竟连一句话也不容许他说，凤玄只是想要冷笑：他们逼得他只能走一条路。
那支蜡烛燃到头，光芒摇晃了两下，便告熄灭，凤玄望着黑暗中宝容颜，大手轻轻地抚过，就她眉心又轻印一记。
天色还没有亮，宝锁了大门，凤玄抱她上马，趁着薄曦离开连家村，将出了村，宝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又呐呐道：“夫君，不用跟公公婆婆说声吗？”
凤玄道：“不必，县令会替我安置。”
宝就没有再说。凤玄抱着她，渐渐地打马飞地往前，马儿奋起四蹄，极之间，已经将连家村甩后面。马儿颠簸里宝后回头一眼，只看到那被白雪覆盖小村落，安静无声地相送他们，刹那间，宝只觉得心中空落落地，似乎有什么要紧东西丢了，她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慌乱……甚至几乎忍不住开口让凤玄停下，可是牙齿却紧紧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不留神就说出什么来。
因为天色绝早，且又是大年，刚下过雪，因此人起都较平常晚些，凤玄打马入了乐阳县城，看守城门小兵来不及打招呼，他人已经极地过去了。
凤玄并未乐阳县内停留片刻，从城门直穿出去，只城郊端详了一下路线，便择了一条路，马加鞭又往前而去。
一直赶了半天路，离开乐阳县城起码也有三四十里路了，马儿累呼哧呼哧喘气，凤玄看前头影影绰绰地有城镇影子，便特意从旁边绕开了去。
郊外住户极少，有也都很是贫困。凤玄想要让马儿歇息片刻，好喂些草料，便放慢了速度，走了一会儿，过了一两户人家，终于望见有一户，柴门开着，只有里头屋门上贴了红色春联儿，有一只小狗子伏屋檐下，听到动静就直着脖子叫起来。
凤玄停了马，正巧有个农户听到声响出来，看到两人一骑，有些儿楞，这个地方极少有外人来，何况是骑着马。
凤玄翻身下马，便道：“老乡，不知你有没有些草料喂马？我出钱买。”说着，就掏出十几个铜钱来。
那农户一听，急忙摇头：“有些稻草而已，值不得什么，不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