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林渐新并没有继续对曹欣然实施治疗，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还需要对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斟酌权衡一番。在离开曹能家的时候他只是非常简单地说：“问题的根源找到了，等我考虑好了之后再进行治疗吧。”
后来曹能送他出来的时候林渐新才解释道：“具体的情况我不能对你讲，欣然虽然是你的女儿，但是我还得替她的个人隐私保密，这是心理医生最起码的职业素养。”
曹能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而且第二天早上依然亲自陪同林渐新吃早餐，不过这一次和以前有所不同，以前仅仅是尊敬、客气，而现在却多了一份私人之间真挚的情感。
“小林，欣然似乎有了些变化。今天一大早她就起床了，熬好了粥，还到外面去买来了咸菜和包子。”曹能在早餐的时候对林渐新说道。
林渐新这才将昨天晚上和曹欣然一起做家务的情况对他讲了，微微一笑之后说道：“这才刚刚开始，她今后的变化会更大的。不过曹警官，你和嫂子也应该多抽时间陪陪她才是。孩子已经长大了，无论是在工作还是她个人感情的问题上，她都希望能够得到父母的关照，但与此同时却又非常反感父母介入太多，这个度你们必须得把握好。”
现在曹能对林渐新完全是言听计从了，急忙问道：“那么，你觉得应该如何把握好这个度呢？”
林渐新回答道：“就一个原则：不要试图去规划孩子的未来，把孩子当成你们的朋友。”
曹能叹息着说道：“你说得很对，可是做父母的要真正做到那样却非常难。毕竟骨肉连心，关心则乱啊。”
林渐新深以为然，道：“是的。夏丹妈妈的那些做法虽然可以理解，却实在是有些极端。”
曹能点头道：“是的。对了，我们按照你的建议，已经和北京警方在对外宣传上达成了一致。小林，你说孙家良真的会回来吗？”
林渐新道：“会的，一定会的，因为我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他最大的弱点。现在就等左辉那边的调查结果了。”
曹能好奇地问：“这个人最大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林渐新朝他神秘地笑了笑，道：“暂时保密。”
曹能苦笑着说道：“我根本就不该问你，你这人……”
林渐新笑道：“同样的一份个人档案，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总是被你们忽略掉呢？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并不是从人性的角度去看问题的。”
曹能顿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孙家良的弱点就在他的个人档案里面？我倒是很有兴趣，一会儿就回去研究一番。”
林渐新放下筷子：“曹警官，麻烦你将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案卷送过来，我仔细研究一下，接下来我可能要去几个作案现场看看情况。”
曹能有些为难的样子：“案卷的资料很多，你这么短的时间能看得完？”
林渐新想了想，道：“那就按照时间顺序，将第一、第四和最后一起案件的案卷送过来吧。”
曹能疑惑地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林渐新回答道：“从心理上讲，如果凶手确实是有计划地作案，那么他的第一起案件肯定会选择在距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实施犯罪，后来随着一次次犯罪的顺利实施，或许这样的刻意就会有所松懈，选择作案的地点也许距离凶手的住地并不远；而最后一起案件又会变成刻意，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完美收官。”
曹能点头道：“嗯，你这样的思维很有道理。我看这样，除了你要的这三份案卷之外，我再让人将九起案发现场的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然后一并送交给你。”
林渐新苦笑着说道：“你看，其实我也有出现思维定式的时候。好吧，就这样。”
案卷和地图送来后林渐新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仅凭九起案件就想大致确定罪犯的住处范围，似乎不大可能。从统计学的角度上讲，样本太少是无法支撑起概率分析的。此外，林渐新还发现，凶手的作案地点似乎刻意选择在完全不同的方向，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寻找出规律来根本就不可能。
林渐新花费了整整一个上午看完了几份案卷，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路错了。是的，这是警察的思维模式，而这种模式恰恰是他的短板。当他正准备给曹能打电话的时候，左辉的消息来了：“林医生，你的分析完全正确，我们找到了那个人。”
林渐新问道：“调查的过程中没有惊动到当事人吧？”
左辉道：“我们是按照你的建议，从孙家良的银行账户上查到线索的。
当事人一点儿都没有被惊动。”
林渐新暗暗松了一口气，提醒道：“接下来就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不过这件事情你们警方最好不要出面，否则的话，到时候会被人非议的。”
左辉笑道：“您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林渐新还是不大放心：“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同时对外宣传方面不要太过明晰，模棱两可最好，一定不要让对方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林渐新和左辉电话沟通交流完毕后才给曹能打去电话，要求他将其他几份案卷都送到他的房间。
“我觉得还是应该从罪犯心理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第四、第五、第六起案件应该是罪犯最可能产生松懈的时候。”林渐新如此对曹能说道。
曹能问道：“从地图上所标注的案发地入手不就可以做出初步的分析吗？”
林渐新回答道：“分析不出来，因为无法确定究竟哪一起案件才是罪犯最随意做下的。所以我必须看全部的案卷，或许能够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好吧，我马上让人给你送过来。对了小林，孙家良的个人资料我已经看过了，你是不是想利用他父亲还在国内，而且马上就要过年的这个契机将他钓回来？孙家良不会那么愚蠢吧？”
林渐新回答道：“我从他的个人资料上注意到的并不仅仅是这个。曹警官，你注意看他的直系亲属关系那一栏，上面除了他父亲之外还有一个姑姑，除此之外就再无他人。后来我让左辉查看了他父亲的档案，发现孙家良已经是三代单传了。由此可见，孙家良将女儿和妻子送到国外并不仅仅是为了让孩子接受到更好的教育。”
曹能霍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孙家良在国内还有别的女人？而且还很可能有一个婚外的儿子？”
林渐新笑道：“不是可能，而是确实如此。如今左辉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件事。”
曹能问道：“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分析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吧？为什么？”
林渐新道：“翟清风对这个人的评价很高，说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绯闻。
可是我总是在想，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做那样的事情？他要那么多的钱来干什么？”
曹能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居然那么严重。”
林渐新道：“曹警官，假如你再年轻十岁，国家政策又允许你生二胎，你还会不会再要一个孩子？其实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观念，包括你，只不过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得不面对现实罢了。”
曹能唯有苦笑：这家伙，有时候说起话来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并没有继续询问林渐新接下来的计划，他知道，即使是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林渐新的计划绝对是针对孙家良的那个孩子所制订的。由此看来，这个家伙确实是找到了孙家良最大的弱点。
他一定会回来的。曹能记得林渐新说过这样一句话。
“走吧，我们去第一起案发现场看看。”午餐后林渐新对季擎说道。林渐新认为这第一起案子是凶手有计划地远离住处所为，所以他很想搞清楚当时凶手的整个作案过程。
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位受害者名叫江心，毕业于本地的一家职业技术学院，后来在一家大型超市做管理，遇害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三岁。江心的尸体是在遇害后的第二天被发现的，案发现场就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公园里面，后来据法医推断，其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在当天的傍晚时分。
两年前的那个时候还是初春，林渐新查看了当时的天气情况：阴天，白天气温只有五摄氏度。中心公园临江，寒意想必较重。据江心的同事讲，那天江心一下班就急匆匆离开了超市，所以警方判断凶手在此之前应该与死者有过联系，可是在查看了死者的通讯记录后却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警方当时也调看过超市的监控录像，并未发现江心曾经与哪个陌生人接触过，熟人作案似乎也不大可能：有什么事情直接就当面讲了，干吗非要跑到公园里面去呢？
案发地在中心公园里面一个小亭子旁边。凶手直接扭断了死者的脖子，警方后来发现死者的处女膜撕裂，由此判断死者曾经被强奸过，而且施暴者应该戴着避孕套，以至于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事后凶手切走了死者的右手，尸体上右手手腕处的创口看上去并不整齐。由于中心公园早已在多年前不再收费，市民沿着河堤随时都可以进入，里面也没有安装任何监控设备。
很显然，凶手选择这个地方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此时，林渐新和季擎就站在案发现场。小亭子旁边是一片树林，有一条小道进入，案发现场正在小道的拐弯处，如果矮下身去，从外边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的。
“我同意你们警方的分析。凶手应该是事先和死者约好了在这小亭子里见面，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朝小道走了进去，这时候凶手忽然从死者的背后动手，然后进行奸尸并砍下了右手。”林渐新观察完周围的情况后说道。
季擎道：“问题是，凶手究竟是如何与江心取得联系的？”
林渐新回答道：“也许是通过江心办公室的电话，或者是通过其他办公室的电话。其实这没有什么意义，即使去查，最终也只能查到一个公用电话号码。”
季擎点头：“也就是说，凶手和死者是熟人？”
林渐新摇头：“如果真的是熟人，那么冷的天气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
也许，凶手掌握了死者最关心的某件事情。你想想，假如你是江心，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毫无戒心地直接跑到这里来呢？”
季擎点头道：“嗯。有道理。”
林渐新道：“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仔细调查江心的情况。”
季擎道：“案卷里面江心在大学期间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林渐新摇头道：“我觉得你们当时的调查还不深入。一个就读于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她的高考成绩肯定不好，像这样的大学也就是为了拿一个文凭，同时学到一门最基本的谋生技能罢了。现在我们必须搞清楚的是，江心最感兴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走吧，我们先去一趟她曾经工作过的那家超市，然后再去她就读过的那所职业技术学院。”
江心遇害前工作的那家超市位于城南，距离中心花园非常远，乘坐地铁的话中途得换乘两次，季擎驾车也花费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由此也说明江心前往遇害地点必有原因。
这家超市规模非常大，是当地有名的企业，负责接待林渐新和季擎的是江心当时所在部门的负责人，如今她已经是这家超市的副经理了。在明白了二人的来意后，这位副经理诧异地问道：“都两年前的事情了，你们还没找到凶手？这想起来也太可怕了。”
林渐新朝她摆手：“这个案子非常复杂，警方一直在努力侦办。关于江心，你还记得她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副经理想了想，道：“特别的事情？最特别的事情就是她很豪爽。”
林渐新愣了一下：“豪爽？你为何这样评价她？”
副经理道：“记得她刚上班不久，一位顾客在超市里面无理取闹，还殴打了我们的收银员，当时几个保安都制止不了那个人，后来江心站了出来，结果三两下就把那个人给打趴下了。这件事情两年前我就对警察讲过啊。”
林渐新点头。案卷里面确实有这样的内容，不过警方在调查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之后却排除了其作案的可能。林渐新问道：“难道江心会武术？”